心中疑雲越聚越多，卻怎麽都想不透徹，葉婉兮索性拋開不去多思。

反正既然是清華道長特意提議讓她入宮，想必會來找她吧？

這樣一想，葉婉兮便覺得她必須得盡快地回去鵲迎湖，否則萬一清華道長真的前來尋她，她卻下落不明，豈不是惹人懷疑？

於是對朱雀道：“我得盡快回去宴會，你找個宮女來給我帶路。”

朱雀本來還有滿肚子的話想要說，但一則知道葉婉兮不想說的事情旁人問不出來，二則見她神情急切眉頭緊鎖，只得把嘴邊的話吞下去，再揮手招了個宮女過來。

帶著紅菱出了鹹福宮，周圍的溫度驟然降了許多。

從甬道前方吹拂而來的夜風刺骨，宮女手中拎著的宮燈被風吹得搖搖晃晃，本就只有豆大的火苗僅僅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。而兩側的高墻像是蟄伏在夜色中的野獸般，散發著濃厚的危險氣息。

葉婉兮小心翼翼地踩著腳下的積雪，緩步前行。

倒不是怕不小心摔倒，而是腦海中突然浮起某種直覺，像是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令她不悅的事情一般。這種直覺在她前世執行刺殺任務時曾多次浮現，雖然不見得百發百中，但也不是憑空而起，於是她緊繃住身體，精神也高度集中起來。

有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，葉婉兮擡眸，見有兩個人影從不遠處的角門處進入甬道，風正好將檐角的燈籠吹向另一面，故這兩個人的面容完全地陷在黑暗中，看不真切。

只是走在前邊的影子似乎喝醉了酒，步伐踉踉蹌蹌，歪歪扭扭，且橫沖直撞地向著她們的所在沖了過來。

葉婉兮擰起眉頭，提醒領路的宮女避開來人。

宮女點點頭，示意葉婉兮貼著墻站立，等待那兩個影子走過去。

影子越來越近，某種熟悉的檀香味竄入鼻中，葉婉兮瞬間繃直身體。

這個味道，她曾經很熟悉很熟悉，連夢中都不曾忘卻。

是朱明宸。

她低下頭，緊緊地攥住手心，竭力壓制著心中驟然翻起的波浪。

“你們是誰？”饒是葉婉兮竭力不想跟朱明宸見面，但朱明宸卻並不是如此打算。他雖然身處黑暗之中，但葉婉兮身邊的宮女手中提著燈籠，雖然光芒微弱，但依然將她們三人的身影照得隱綽動人。

尤其是葉婉兮，即便低垂著腦袋，但妖嬈的曲線及柔媚的風情卻曝露無遺。

宮女上前一步，微微舉高燈籠，看清朱明宸的面容後立刻屈膝跪下，並恭聲回道：“奴婢是鹹福宮的珍珠，見過大皇子殿下。”

暗道一聲倒黴，葉婉兮跟著跪在雪地中，道：“見過大皇子殿下。”

紅菱跟著照做。

“你擡起頭來。”朱明宸走上前，越過宮女在葉婉兮的面前站定。

濃郁的酒香味傳入鼻中，葉婉兮卻很難得的沒有犯酒癮，她心中怒氣翻騰，手心緊緊攥住，直將地上冰涼刺骨的積雪抓成雪團。盡管知道以她眼下的身份絕對不能抵抗朱明宸，可她就是不想如他所願的那般擡起腦袋。

朱明宸沒想到她會拒絕，甚至隱隱察覺到一種敵意，他半蹲下身來，擡手摸向葉婉兮的下巴。

雪團漸漸融化，化作水珠沿著手掌的紋路滑落，徒留一份寒涼在葉婉兮的手心，拜此所賜，她總算冷靜下來。

扭頭避開朱明宸的手，葉婉兮擡起腦袋，抿著唇直視朱明宸。

她的眼中有著怎麽都掩飾不住的驚慌失措，以及憎恨。

但朱明宸卻沒有發現這些情緒，在葉婉兮擡起頭來的那一瞬，他就呆住了。他直楞楞地看著她那張可謂是傾國傾城的妖嬈面容，驚嘆到失聲。

怎麽會有女子生著如此魅惑人心面容？

朱明宸發楞的時候，葉婉兮也一直在看著他。前世她追逐他數年，然後又陪伴他數年，故對他的心思再了解不過，見他看著自己的臉失神，她雖然覺得難以置信，卻不得不承認，他竟然被自己的相貌給迷住了？

這怎麽可能？

怎麽可以？

憤怒頓時充斥在整個胸腔之中，葉婉兮憎惡地看著朱明宸，恨不能擡手插瞎他的雙眼，讓他從此再不能視物！

朱明宸卻不知她心中所想，只當她是氣惱自己直楞楞地盯著她的臉看，畢竟男女有別，他這番作為確實失禮。可她生氣的模樣實在好看得緊，波光瀲灩的雙眸染了怒火，反而別具風情，讓他更想逗弄她。

當然，只是想想而已。

他看著葉婉兮，溫柔一笑：“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這笑容溫柔如春風，煦暖無比，葉婉兮看得眼睛酸澀不已，急急垂下視線。

前世他們在京郊初遇時，他就是用這樣的神情看著她，語調輕柔，像是有股魔力般，將她因為剛剛殺了人而惶惑害怕的心熨得妥妥帖帖，從此淪陷在他陽光般的溫暖之中，不可自拔。

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害怕，葉婉兮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。

“你叫什麽名字？”她不說話，朱明宸依然耐心十足地看著她問道。而且，他一直半蹲在她面前，保持著視線跟她持平，顯得很平易近人的樣子。

只是隨著他說話，便有酒香味飄散開，這讓葉婉兮狠狠皺起眉頭來。

此時此刻，她倒是明白朱景爍為什麽要再三地告誡她不要招蜂引蝶了。只因如今的她跟前世不同，她長著一張足以傾倒眾生的臉，故而即便她什麽都不做，也依然會有不少男人被吸引過來。

例如眼前的朱明宸。

只是她自己在今日之前沒有意識到罷了。

可朱明宸怎麽會是這般膚淺的男人呢？那麽前世的自己，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被他迷住，甚至為他奉獻出一切，直至喪命？葉婉兮低垂的臉上浮現出幾分譏笑，身體中似乎響起碎裂之聲，她知道，碎裂的是她前世的愛戀，以及憧憬。

若說臨死之時她覺得不甘心，重生之後她覺得不服氣，那麽此時此刻，她終於能夠平靜下來。

她終於，可以全心全意地向他覆仇！

這樣想著，她擡起頭來，半是羞澀半是不安地彎起眉眼，正如前世每一次見到他那般，有意向他展現出自己最美的一面。

“回大殿下的話，臣女葉婉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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